那個午后,我夾著教案穿過空蕩蕩的走廊,數(shù)學組辦公室半掩的門里傳來熟悉的聲音——是子浩。我下意識停住了腳步。
這個孩子從不在我的語文課后提問。在我的課堂上,他是那個把課本立起來打瞌睡、在小組討論時把文具弄得噼啪作響的孩子。我找他談過無數(shù)次,從學習的重要性講到集體紀律,他始終低著頭,用沉默筑起一道墻。可此刻,他正舉著數(shù)學練習冊,身體微微前傾:“老師,這一步為什么用乘法不用除法?”
陽光透過百葉窗,在他專注的側(cè)臉投下斑駁的影子。數(shù)學老師耐心講解著,他時而蹙眉,時而恍然大悟地點頭,像一塊渴望吸水的海綿。
那個瞬間,我忽然明白些什么。
第二天班會,我在黑板上寫下“發(fā)現(xiàn)”二字。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說著自己的發(fā)現(xiàn),直到我叫起子浩。他愣了一下,緩緩站起來:“我……我發(fā)現(xiàn),只要敢問,其實沒有那么多難題。”
教室里格外安靜。我走到他身邊,把手輕輕放在他肩上:“老師也有個發(fā)現(xiàn)!我發(fā)現(xiàn)了我們班最善于提問的學生——李子浩同學。他讓我明白,每個愿意主動求知的人,都值得尊重。”
他猛地抬頭,眼睛里有什么東西好像亮了起來。“更重要的是……” 我看向全班同學,“老師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曾經(jīng)太著急,只看見了表面的不完美,卻沒有看見藏在下面的求知欲。”
同學們的掌聲響起時,子浩的耳朵紅了,但腰板挺得筆直。
那天之后,他依然不是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 “好學生”:作業(yè)偶爾還是會遲交,上課偶爾還會走神。但與往常不同的是,他開始在語文課上舉手提問了——雖然問題有時天馬行空——“老師,為什么‘尷尬’兩個字都是‘九’字旁,不是‘八’字旁?” 課堂上,他依然會弄出聲響,但更多是在翻找字典時不小心發(fā)出的。
教育不是把每個孩子塑造成我們期望的樣子,而是看見他們本來的樣子,然后幫他們成為更好的自己。
子浩讓我懂得,每個看似不夠?qū)W⒌膶W生背后,都藏著一個渴望被看見的靈魂。
他們用各種方式引起注意,哪怕是不恰當?shù)姆绞健6覀円龅模皇羌敝m正那些表面“問題”,而是找到那扇通往他們內(nèi)心的窗——也許是一道數(shù)學題,也許是一幅畫,也許只是需要一個肯定的眼神。
后來,他在作文里寫:“那天尚老師說的話,讓我心里亮堂了起來。原來我不是壞孩子,我只是一個還有很多問題要問的孩子。”
是啊,每一個孩子都是一顆獨特的種子。我們不能要求蒲公英長成橡樹,但可以給每一顆種子合適的土壤,然后耐心等待,看它如何以自己的方式破土、生長、綻放。這大概就是教育最美的模樣——不是雕刻,而是喚醒;不是灌輸,而是點燃。
(周口市紡織路小學教師 尚曉丹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