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田順風

那年的元宵節，雪下得可真大啊！我趴在窗臺上，看著雪花一片片往下落，像撒鹽似的，不一會兒就把村子裹成了個白饅頭。灶房里，母親正忙著煮湯圓，熱氣從門縫里鉆出來，在冷空氣里打著轉兒。我搓著手，眼巴巴地等著天黑，好提著燈籠出去撒歡兒。

天剛擦黑，我就纏著父親給我點燈籠。那是個兔子燈，年前趕集時買的。紙糊的兔子紅著眼睛，肚子里點著蠟燭，在雪地里顯得格外亮堂。我提著燈籠，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口走。雪沒過了我的棉鞋，每走一步都“咯吱咯吱”響，像踩在棉花上。

村口已經聚了不少孩子。二狗子提著蓮花燈，燈罩上落滿了雪，活像個白胡子老頭。小芳的走馬燈轉得飛快，在雪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。我們排成一隊，沿著村道游行。燈籠的光暈在雪地上跳動，像一串會發光的珍珠。雪花落在燈籠上“沙沙”作響，不一會兒就化成了水珠。

走到老槐樹下，堂哥提議玩“打燈籠”。這游戲可有意思了，得把燈籠高高舉起，用燭火烤化樹枝上的積雪。誰能讓積雪“嘩啦”一聲掉下來，誰就是贏家。我踮起腳尖，使勁把兔子燈往上舉。燭火的熱氣熏得我臉發燙，忽然聽見“咔嚓”一聲，一大團積雪從天而降，正好砸在我的燈籠上。兔子燈頓時塌了半邊，我急得直跺腳。堂哥趕緊幫我扶正燈籠，還用唾沫把破洞的地方糊上。

遠處傳來鑼鼓聲，是村里的舞龍隊來了。我們趕緊追著龍燈跑。龍燈在雪夜里起伏，像一條發光的河流，我們追著它跑過田埂，跑過小橋，跑過整個村子。跑到王嬸家門前時，她家的狗突然從院子里沖出來，對著我們狂吠。我們嚇得四散奔逃，燈籠在風中亂晃。我慌不擇路，一腳踩進了路邊的水溝，棉鞋濕透了。大家見狀，笑得前仰后合，連王嬸家的狗都停下來，歪著頭看我們。

回到家時，我的棉鞋已經凍得硬邦邦的，褲腿上結了一層薄冰。母親一邊給我換衣服，一邊念叨著“這孩子”。我捧著熱騰騰的湯圓，看著窗外的雪依然在下，燈籠的光暈在雪地上搖曳，心里暖暖的。

如今，每逢元宵節下雪，我都會想起那個提著兔子燈在雪地里奔跑的夜晚。那些紙糊的燈籠，那些烤化的積雪，那些追逐的歡笑，還有雪夜里的點點滴滴，都成了記憶里最溫暖的畫面。現在的孩子們有了會唱歌的電子燈籠，吃到了各種口味的元宵，卻再也體會不到我們那時的快樂了。那些簡單的快樂，就像元宵夜的雪花，雖然冰冷，卻永遠溫暖著我的心。

夜深了，我站在陽臺上，望著遠處零星的燈火，恍惚間，又看見了那個提著兔子燈在雪地里奔跑的小男孩。他的笑聲清脆，燈籠的光暈搖曳，照亮了整個童年的雪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