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水城淮陽。劉亦辰 攝
崔中玉
陳州知府劉拱宸雖無震古爍今之功,卻以“不負百姓劉青天”(宣統《項城縣志》)的口碑,在亂世中留下溫潤而堅定的清輝。
劉拱宸,字星平,江西新昌(今宜豐)人。咸豐、同治年間,他歷任西華知縣、陳州知府、南陽知府,宦跡皆在河南,與當地百姓緊密相連。關于其生平,史料零散。淮陽、西華等地舊志中,劉拱宸傳記記載簡略,讓人難窺全貌,太昊伏羲陵《郡伯劉公告思之碑》所載亦極簡略,所幸《清實錄》《清史稿》等散落著有關他的零星印記,可窺見其為官風骨。
道光十七年(1837年),劉拱宸以拔貢任吉安府學訓導,初涉仕途便重文教,為后世施政打下“重民生、興教化”根基。道光十九年(1839年)中舉,五年后中進士。道光三十年(1850年),赴河南任西華知縣,開啟“為官一任,造福一方”的征程。
在西華任上,劉拱宸打破“官民相隔”。大堂懸鑼隨時受理訴訟,公文無積壓;外出查案輕裝簡從,遇疑案便服暗查;征收賦稅嚴束差役,嚴禁盤剝百姓。任上一年,他因母親(一說是父親)離世辭官守喪。百姓苦苦挽留,他便留任當地“衍疇書院”講習,自捐錢財購田置書,讓知識火種延續。
彼時,劉拱宸寓居沙河畔,與商水名士任萬里交好,常議地方利弊。他見周口富庶卻無險可守,憂心“一旦有變,便是心腹之患”,任萬里倡議筑寨,因困難擱置。咸豐八年(1858年),捻軍攻破周家口,劉拱宸的擔憂成真。當年冬天,商水人趙金麟等筑寨成功,周家口河西才有了護民屏障。
守喪期滿,劉拱宸所任西華知縣之位已被替代,朝廷派他稽查陳州四縣丁銀征收與存儲。他依舊兩袖清風,百姓稱頌其廉潔公正。
咸豐十年(1860年)三月,劉拱宸署理陳州知府。上任后,他為趙金麟“筑寨保境”請得縣丞銜;六月,因興辦團練護境有功,獲賞加道員銜;十一月,正式補授陳州知府,扎根此地踐行守土之責。
陳州弦歌書院曾是文教重地,咸豐二年(1852年),淮寧知縣戴成文挪用捐建款3000余串,致書院荒廢十年。淮寧舉人萬更新赴省控訴無果。劉拱宸見狀痛心,帶頭捐錢200串,淮寧知縣李澍及鄉紳于鰲等人響應,書院很快重煥生機,講學聲再響陳州。
同治元年(1862年)二月,捻軍圍攻安徽太和,兵部侍郎勝保率軍馳援。五月,勝保駐軍太和,兵力不足萬人,糧草全靠太和供給(民國《太和縣志·兵事》)。為湊軍糧,勝保在周口設卡征收重捐,百姓不堪重負,兵民沖突驟起,三十余名兵勇(亦記二十余人)被誤殺。勝保震怒,欲發兵襲擊周口,百姓驚慌逃難。劉拱宸不顧安危,與商水人李慶云連夜趕赴太和軍營,為商民辯白,最終讓勝保收兵,保一鎮百姓免于戰火。
同治二年(1863年),劉拱宸憂糧價暴漲引發饑荒,令淮寧縣預儲義倉,設粥場按戶籍救濟災民。因措施得力,陳州百姓無饑色,鄉野無餓殍。
同年春,捻軍首領王九現、李如松占據項城尚店寨。該寨富庶,其失陷令陳州震動。總兵張曜奉命進攻,劉拱宸協同袁保慶率團練助戰,親臨指揮攻破尚店,解除危機。捻軍平定之后,項城、沈丘兩地南部田野荒蕪。劉拱宸親自在殘破的村落中巡查三個月,申請調撥淮西太倉存糧,勸捐集資,招撫流民,發放口糧,并提供牛具種子助耕,施藥治病。當僧格林沁親王率軍過陳時,聽到民間呼聲,勉勵他說:“你確實無愧于百姓稱頌的‘劉青天’這個美名啊!”(宣統《項城縣志》)
也是這年,項城知縣姚亮元縱容差役害民,還與外委李振云當眾互毆;捕役誣陷良民王呼囊為盜,攀扯申姓之人,姚亮元用酷刑索賄、株連無辜。劉拱宸得知后親自復核,查清真相,釋放王呼囊,還百姓清白。
同治四年(1865年)七月,官軍將領十余騎赴湖北繞道商水扶蘇寺寨,百姓誤以為賊寇拒其過境,誤殺五名官兵。官軍調集兵力攻破扶蘇寺寨,揚言屠寨,百姓反抗,局勢危急。商水知縣無策,劉拱宸連夜帶李慶云趕赴扶蘇寺寨,怒斥官軍:“百姓誤殺營兵有罪,可營兵繞道敵后,行徑可疑,為何不自省,反誣陷百姓造反!”官軍語塞。經劉拱宸調解,事端平息,最大限度保護了寨中百姓。
同治六年(1867年)五月,劉拱宸任陳州知府滿七年,河南巡撫李鶴年看重其賢能,上奏調他任南陽知府,為四品官階,高于常規知府,顯朝廷認可。
劉拱宸離開陳州時,百姓聚街頭哭留,懇請留任。劉拱宸婉拒,駕單車赴南陽,行囊僅有書、劍,清貧如初任知縣。同治七年(1868年)夏,陳州候選州判劉俊德應市民之請,撰寫《郡伯劉公告思之碑》立于太昊伏羲陵,銘記其功德。
到南陽后,劉拱宸依舊操勞,牽掛百姓疾苦,終因積勞成疾,于同治十年(1871年)三月在任上去世。因“功德在民”,應地方請求,他先后入祀南陽、陳州名宦祠及江西新昌縣鄉賢祠,受后世祭拜。
關于劉拱宸出生時間,史料曾有爭議:宣統《項城縣志》載其終年63歲(虛歲),推測其生于1809年;網友洛可可提供的科舉履歷表記其生于嘉慶癸酉七月十七日(1813年);太昊伏羲陵《郡伯劉公告思之碑》提他“弱冠之余以莘科優等司鐸吉州”,其任吉安府學訓導是1837年,若生于1813年,此時24歲,正合“弱冠之余”(弱冠為20歲)。故筆者推斷其出生年份為1813年,終年59歲(虛歲)。
劉拱宸一生與晚清亂世重疊,既要平定地方、安撫百姓,又背負效忠朝廷、鎮壓起義的使命。守陳州,他抗捻御侮;理刑案,他昭雪冤屈;治民生,他興書院、儲義倉。在渾濁世道中,他堅守本心、兩袖清風,品格可貴。
如今回望,雖無法回避其時代局限,但他勤政愛民的赤誠、臨危不懼的擔當,已超越時代,成為后世銘記的精神坐標——那抹亂世清輝,從未因時光流逝而黯淡。